兄妹情

shawnmei

手机忽然响了，原来是我老妹打来的。她告诉我说她已从省城回来了，她要和我好好聚一聚，请我上饭店吃顿好的。我说老妹既然千里迢迢从省城回来看我，那我哪能用得着你花钱呢，我请客，请老妹去骨肉馆啃骨头。我知道，我老妹最爱啃骨头了。

到骨肉馆要了二大盘骨肉，一瓶饮料，二瓶啤酒，我和我老妹戴上塑料手套，抓起香喷喷的骨肉狂啃了起来。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更何况是我的亲人啦！我的心里高兴，愉快，简直无以言表。看着老妹那爬满鱼尾纹的眼角和鬓边的几根银丝，我不禁惊愕地发现我老妹也老了，她 不知不觉间也已是43岁的人了。想当年，我老妹生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显得很干净，白白的皮肤，头上梳着二根冲天辨，······她是那般的可爱！忽然，我一下子看到了我老妹右脸颊上那道淡淡的月牙般的疤痕，我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那都是因为我当年没有看好她，才使她险些遭了破相的厄运。

谁都知道，出生于60年代70年代的人，每个家庭的人口少则五、六口，多则十多口，我们家最多的时候九口人。爷爷，父母，兄弟姐妹六个。后来大姐和爷爷先后病死，就只剩父母和我们哥四个还有一个妹妹。我妹妹是我们家最小的，1971年出生，整整比我小十岁。我是我们家男孩中的老二。

人口多所造成的唯一后果就是吃不饱饭，穷。还记得那时我们家粮本上的粮，每月一到20号就没了，你不拼命去干活挣钱或捣腾点外捞以补贴家用，就有被饿死的危险。所以，每天的每天，我母亲连照顾我们的时间都没有，不得不用她那单薄、瘦弱的肩膀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那时，我母亲是在建筑工地用肩膀一趟一趟往脚手架上挑水泥砂浆和砖。我呢，小小年纪，大概也就七、八岁吧，曾经跟我哥哥上山遛过土豆、地瓜（在人家收过的土豆、地瓜地里再重新挖一遍），冬天用爬犁拉过玉米秸，一分钱一斤卖给酒厂造酒。一回只能拉百十斤，挣块八角钱。自从我妹妹出生以后，照看妹妹的重担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你想想，一个十余岁的小男孩正是淘气爱玩的时候，他却每天不是抱着就是背着自己的妹妹哪也不能去，他的心情能好吗，烦。有时，看见别的小朋友在外面疯跑，我实在忍不住也会怨恨地照自己妹妹的小屁股上狠狠打几下。看见妹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就会慌慌的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竭力把她哄好，眼中也会禁不住流下难过、悔恨的泪水。是啊，我妹妹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

转眼，妹妹扎巴扎巴在地上能走了，这就减少了我不少的负担，因为我不用总 抱着她了。可还没等我高兴几天呢，最使我难过而又难忘的事情发生了。那天，我光顾着自己玩了，我妹妹吵着说饿了，要吃饭，我就让她自己去拿。她扎巴扎巴自己去厨房端了饭，又去端那盘萝卜条咸菜时，不幸被门槛子拌了一跤。可以想象，那个装咸菜的盘子啪地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我妹妹一下子拌趴在了那个碎盘子上，一个锋利的碎盘碴一下就把她的右脸颊扎了一 个月牙形的口子。摔碎盘子惹了祸，我妹妹扑楞从地上爬起来居然没哭，只是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看着我；一把抱住自己的妹妹我却被吓哭了，心里说不出那个疼······见此情景，暴怒的父亲一个嘴巴抡过来;“天天嘱咐你让你看好妹妹，你干什么去了？······”啪的一声响，我一头载在地上，只觉半边脸先是火辣辣的疼，后又变得木木的，耳朵嗡嗡响，脑袋晕晕的。妹妹受了伤，谁说我不心疼，简直疼死了。父亲这一巴掌打得好，他不打我自己也要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大嘴巴。难以想象，那片碎盘碴若再往上一点，扎在我妹妹的眼睛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后怕啊！······

现在，我发现人的岁数一大可能是由于脾胃功能和味觉功能的衰退，他变得不那么馋了，好吃的有就吃点没有也不想。但我小时候对于像冰棍、糖果、香蕉、······等好吃的却馋得不行。于是，想尽各种方法去弄零花钱。每天放学以后只要不看妹妹，我都会不辞辛苦地去外面到处捡些废品，拿到收购站去卖。比如废铜烂铁、破胶鞋底、还有罐头瓶子、······。每每卖得块八角钱，买回冰棍、糖果、香蕉我只尝一点点，我是真舍不得自己吃。当我把一小块凉凉的冰棍，或是甜甜的糖果、香蕉塞进妹妹的小嘴里的时候，我问她：“好吃不？”“好吃。”夸张的吧唧着自己的嘴巴，我妹妹高兴的回答道。看着妹妹满足的闭着眼，慢慢嚼着那一小块好吃的，我的心也高兴得不得了，也会觉得万分的满足······

令我难忘的那几年。可以这么说，我妹妹完全是在我的怀里，我的背上，我的肩膀上长大的。虽然有过痛苦有过不平，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我妹妹的感情也是与日俱增的；反过来，我妹妹对我的感情也是最深的。经常长在她嘴上的话就是：“我跟我二哥最亲了！”通过那几年的看妹妹生涯，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我的看护下，妹妹要是有个什么磕磕碰碰我是要挨揍的。虽然我尽力了，但也有疏忽的时候。这不，那天我把我妹妹撂在一边让她自己玩耍，我却跟一帮小伙伴玩起了弹玻璃球。正当我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了我妹妹哇哇的哭声。循着哭声跑过去一看，我妹妹不小心掉臭水沟里了。一把 把弄了一身臭泥的妹妹拽上来，还没等我给她擦干净呢，我发现我母亲出来倒水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扔下手里的水桶跑过来了，立刻把我吓得抱起妹妹撒腿就跑。我真怕我母亲打我······

跑了一段路程回头一看，我母亲没有追来，我这才松了口气慢慢走了起来。抱着一身臭泥的妹妹我来到大河边，用清清的河水把妹妹洗干净（是的，那时的河水是清清的，不像现在，它已被造纸厂、机电厂，还有居民生活用水污染得臭气熏天了），我也脱光了衣服在河水里扑腾了几下。但我觉得很不过瘾，这河水太浅了。所以，当有小伙伴提议 去大河上游的大坝游泳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背上妹妹跟他们往上游的大坝走去。

这大坝以前是一条钢筋水泥浇筑的拦河坝，后来废弃之后在大坝的下游落水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水池子，最深处足有二米多。由于它是活水所以水质很清，若是赶上大热天来这里洗澡游泳的人会很多。虽然我母亲再三的嘱咐我不让我来大坝游泳，但我由于年纪小，自然全当耳旁风。我的泳技就是在这里学会练成的。刚学会游泳时我不小心误走入一陡峭的深水处，差点没被水淹死，正在我载沉载浮猛喝河水大喊救命时，一位姓董的大哥游过来一把把我拉到了岸上，救了我一命。当时我被淹得半死也没谢谢人家，后来听说他工亡死在了井下，我也没能去送送他，这让我觉得我亏欠他不少，心下暗自难过了好长时间，唉——！

背着妹妹跟小伙伴来到了大坝，我把妹妹安顿在坝顶上的平台上自己玩。由于天太热我迫不及待地脱光衣服，一手捂住下部一手捏住鼻子，一纵身从大坝顶上跳入了一米多高的下边的水池子里。我欢快地游着、玩着，一时间竟忘记了还有妹妹需要我照顾······突然，有小伙伴指着坝顶上对我说：“喂，快看你妹妹。”抬头一看，我妹妹正两只手柔着眼睛，哇哇大哭地站在大坝的边缘叫着哥哥。见此情景我一下子吓懵了，也不敢大声喊，蔫个悄冲上坝顶，从后面一把把我妹妹抱在怀里，抬起手照她屁股上打了几下，“你可把哥哥吓死了！”把妹妹抱在怀里，我是一阵后怕又一阵后悔，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我心里明白，我妹妹若是掉进水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因为我的命就是她的命，她的命也是我的命。我坚信，不用父母惩罚我，我也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自行了断的。因为我想，我肯定经不起以后那几十年的由悔恨化作的魔鬼，一点一点啃咬我的心。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带妹妹去大坝等危险的地方玩了。

经常从电视上看到兄弟之间、姐妹之间、甚至父子之间因为几万元的拆迁款、几千元的遗产等原因而反目成仇，甚至大打出手闹上公堂。我很不能理解，如果你问他们兄弟姐妹之间应该如何相处？什么叫做“爱”？他们 难道会回答说：“不知道”吗？信教的总宣传说“神爱世人”，像神那样对世人的那种大爱我们凡人不用太苛求，但最起码对自己的亲人拥有足够的爱我们应该能做到吧。那天，看了《今日说法》栏目的一个案例，我才多少弄明白了一点。这对老夫妇只生了一对女儿，非常想要一个儿子传宗接代，于是就抱养了自己姐姐的一个男孩。在他们千辛万苦养大了这个抱养的儿子并给他娶了媳妇之后，这个儿子竟然嫌自己的养父对那笔拆迁款分配不公而大为不满，先是二、三年也不回家，后来竟然打上门来把养父家砸个稀巴烂。这位养父先是大呼冤枉，包括自己的两个女儿，把这份拆迁款一分为五，一家人都有份难道这不对吗？即而大怒，随后伤心，任谁说和也不好使，非得跟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养子解除收养关系。片尾专家评论说，这位养子有两点做得不对，一，不应该有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总认为这笔拆迁款不应该分给老汉的二个亲生女儿；二，他根本就没弄明白什么叫爱，只知道从他养父那索取这索取那，却从不想为他养父做点什么，也即只想收获不想付出。问题的症结就在这。我爱你，那意思就是我愿为你做任何事，你若因为我为你做了事而感到幸福，那么，我也会感到无比的幸福，无私的付出这才是真正的爱。

长大以后结婚生子。不想我自己也有了一个女儿。在我女儿小的时候我也会抱着扛着她出去玩。现在，时不时的我还做着那样的梦境：我抱着用小棉被包裹着的我的女儿，艰难地行走在寒冷的冬天里，一脚一脚踩在积雪中。寒风呼呼地吹来，我不时的用脸贴一下我女儿那冻得通红的脸，感受一下她有没有冻坏。看着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我忽然发现，我抱着的哪是我的女儿，明明是我的妹妹呀！我那可爱的、扎着两根冲天辨的妹妹······

大海

哪得的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