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123 发表于 2015-7-14 15:57:00

一篇深度解析邓州农村的怀旧文章,申请门户网管理员置顶!

八百里伏牛山宛似一头雄健黄牛,扬尾奋蹄,披荆斩棘,一路纵横驰骤,奔踊而来,然到了豫鄂陕三省的交界地带,却恰似陡然失足或筋疲力竭一般,踉踉跄跄扑倒于地,牛头前伸牛眼圆睁,牛鼻子咻咻的喘着粗气,纵有千般雄心,万丈豪情,毕竟再无半分腾跃而起张狂哮吼的力气了。于是,整座山系到此戛然而止。
如果说,每一个故事的结束,都是另外一个故事的开始,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认为山系的骤然终止,恰是平原的缓缓铺开呢?
事实正是这样。因为在伏牛山的尽头处,一片坦荡如砥、繁花似锦的百里沃野正梦幻般的铺展在了我们的眼前。
这片沃野古称“穰”,今称“邓州”。
“前列荆山,后峙熊耳,宛叶障其左,郧谷拱其右,据江汉之上游,处秦楚之扼塞”。这是古人对于邓州地理位置的描述。
又因东连吴越,西通巴蜀,南控荆襄,北依河洛,且境内七水环流,舟车会通,素为交通咽喉,军事要冲,因此邓州在号称“三省雄关”的同时,又有“陆海”之美誉。
打开邓州地图,一只引颈展翅、翱翔九天的雄鹰形象便展现在了我们眼前,其尖喙之曲弯,羽翼之丰满,简直栩栩如生,令人叹为奇观。
自仰韶文化中晚期人类的足迹首次踏上这片热土以来,邓州曾经孕育过圣贤伟哲、英才俊杰,但更多的却是默默无闻的凡夫俗子、芸芸众生;曾经经历过残酷的战争毁灭、无常的灾疫肆虐、痛苦的徘徊抉择、艰难的和平重建,但更多的却是平静温馨的生产生活;曾经上演过爱恨情仇的大戏,奏响过喜怒哀乐的小调,掀起过狂风巨浪,席卷过暴风骤雨,但当这些过去,一切便又复归正常。
几千年来,在这片热土上生生不息的人们哭过笑过,爱过恨过,奋斗过付出过,成功过失败过,痛苦过迷茫过,风流过倜傥过,每个人都用言语用行动在邓州这册巨幅书页上或浓或淡的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笔。
进入新的历史时期,世界的格局风云变幻,国家的建设一日千里,邓州,自然也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每个人都正生活在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个高歌猛进的时代,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一个光明与熹微并存、信仰与怀疑同行的时代。在我们面前,一种物象消失了,另一种物象立即取而代之,一种观念刚刚成形,另一种观念随之将其颠覆,每天都有着新的潮流、新的时尚荡荡而来又滔滔而去,生活的节奏快得我们几乎无法适应。
当我们每天都在为着新的风景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时候,当我们每天都在为着生存生活东奔西走心力俱疲的时候,当我们在夜深人静感到身在流浪心也在流浪的时候,当我们在遇到挫折受到委屈四顾茫然徘徊无依的时候,我们有谁会略略停伫,来归纳梳理一下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往事?我们有谁会转头回望,来怀念追忆一下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家园?
也许,是清晨时候飘荡在村头树梢的一抹炊烟,是晚饭时候母亲站在厨房檐下的悠长呼唤,是梦中老牛反刍的咀嚼,是门前黄狗汪汪的吠叫,是雄鸡挺立墙头的引颈高歌,是水桶撞上井壁的清脆鸣响,这些多年前曾经真切的出现于我们生命中的某个场景,会突然令远在异乡的你泪流满面,突然疯狂不可遏抑的思念起我们的家,我们的故园,我们生命中的那个老地方来?……
也许,是那高远深邃的天空,是那璀璨耀目的落霞,是那哗哗流淌的傍村溪流,是那溪流对岸永远也没有去过的神秘远山,是那夜幕笼罩时分斜披夹袄、赶着满载粮棉的牛车缓慢驶过蜿蜒村道的年老农人,是那三夏酷暑时分头顶烈日、腰背弯成弓状拼力流汗收割禾稼的黝黑村妇,这些多年来一直深深的刻印于我们脑海中的某个画面,会突然令远在异乡的你急不可耐的收拾行装,脚步匆匆的朝向我们的家,我们的故园,我们生命中的那个老地方奔来?……
家,故园,一个可以给我们安慰给我们力量,使我们能够心情恬淡安然入睡,使我们能够精力充沛坦然应对一切困难和挑战的老地方!
家,故园,一个留存着我们的欢乐留存着我们的痛苦却已永远不可复制,一个令我们一想起来就情不自禁就泪流满面,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念念不忘的老地方!
然而,令人痛心的是,随着现代文明的无孔不入,进逼渗透,也随着生存方式的变化演绎,离散重组,那种在中国农村延续了数千年的古老文明正在步步败退,在节节坍塌。也许某个早晨,当我们从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四面观望打量时,我们会吃惊的发现,我们的家,我们的故园,我们生命中的那个老地方已经不复存在,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个永远的回忆!……
2015年5月的一个深夜,我终于决定接受一位远方朋友的建议,开始着手写作一篇对邓州——我们的家,我们的故园,我们生命中的这个老地方——全面解读的文章。人到中年的我对邓州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闭上眼睛就可以说出这片土地上的特产风物,说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民情习俗,而我也将在这篇文章中将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毫无保留,和盘托出。我想这样一篇文章可以使不了解邓州的人了解邓州,了解邓州的人熟悉邓州,熟悉邓州的人关注邓州。我知道自己才力不逮,可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但如果可以使那些不管是远在异乡还是近在故土的邓州游子们略微停下匆匆的脚步,转头回望一下邓州,追念一下邓州,我的愿望就已满足矣!之一 水

据说,在西北某些干旱地区,由于严重缺水,人一辈子只能洗三次澡;三次分别是在出生、结婚和去世的时候。
这样的人生听来有些苍凉,有些无奈,但也有些悲壮。
邓州这片土地虽然不象江南那样水量丰沛,但也决没有缺水缺到让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的地步。在邓州,大自然用以储水的器具是河流,是渠坝,人类自己用以储水的器具则是坑塘,是水井。
在邓州境内,纵横错杂的流淌着29条河流,其中较成气候的为严、赵、刁、湍。四条河流中,赵河、严陵河俱为涓涓细流,名不见经传,几无可圈点处;湍河最具规模,最值一书,可惜我已在《湍河弯弯流邓州》一文中做过了详尽介绍,因此在这里,只能约略的谈下刁河了。
刁河上游支流多达数条,下游主流河道却狭窄得不过三丈五丈;平日里水流脉脉,看似温驯犹若处子,然则一旦突遇恶风暴雨,便即浊浪排空,破堤漫灌,不是冲毁庄稼,便是浸泡房屋,极显刁恶之性。两岸居民因深受其害,故称之为“刁”。每年汛期,刁河都是两岸居民重点的防洪抗洪对象。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邓州虽然地近黄河,但因湍河贯穿南北,为境内最大河流,且由汉江注入长江,故属长江流域而不属黄河流域。
邓州为亚热带季风型大陆性气候,春暖夏热,秋凉冬寒,四季更迭异常分明。这种气候的另外一个显著特征,就是降水主要集中在夏秋两季。记得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往往是在夏秋之交的午后吧,一场雷鸣电闪的暴风骤雨席卷过后,村村坑塘积水满溢,家家庄田潦水横流,大小河流更是伴着滔滔轰鸣,黄水滚滚,几与两岸平齐;其雄伟磅礴气势,常令没有见过大江大河的乡民们惊叹不已。
盛夏时节,半大不小的孩童们为溽热酷暑所逼,常于中午饭后的歇晌时间,躲过父亲母亲严厉的目光,结伙搭伴去往近村的河流、塘坝中泡澡。塘坝鱼跃鹭翔,碧水翻涌着如雪的白浪;河流溶溶脉脉,清可见底,傍岸的水草为流水冲带,伏伏仰仰,舒舒缩缩,做着千百次不屈不挠的翻卷挣扎,姿势优美宛如风中轻绸一般。孩童们脱得赤条条的,或在水中尽情的做着仰泳、蛙泳、潜泳、侧泳,或站于高高的岸畔上,脚跟靠齐,双手并拢举过头顶,在满满的蓄积力量后,突然纵身一跃,猛的扎进水底,贴着淤泥潜游数米后方肯露出头来,手中便往往擎着了一尾银亮亮的大鱼。
直到完全驱除汗泥身心愉悦后,直到村头树下传来父亲恶毒的咒骂或母亲焦急的呼唤时,孩童们这才依依不舍的浮出水面。蜡白炫目的日光下,他们踩着田间草埂排作一队,赤膊裸背,头戴柳条编帽,手提收获到的菱角、鱼虾等水府特产,一路走来一路口哨欢快,为贫苦寂寥的村落增添着无限的乡情野趣。
坑塘多在村内或者村头,它们常常是妇女洗衣淘菜、男人饮牛取水的好去处。尽管围绕坑塘同样有着种种或壮烈或幽怨,说也说不完的故事,就象周大新在《香魂塘畔香油坊》中所叙的那样,但在这里我还是想撇开它们,重点写一写水井。
在邓州农村,一般每个村落都有一到两口水井;当然,如果人口特别多的话,也会有三到四口。水井大多位于村外,即便与最近的居户也保持着三二十米的距离,这样做主要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水井井台多由青色条石铺叠而成,其边沿长年累月为井绳磨擦,凹陷着一道道又粗又深的印痕;井台下面,层层青砖垒砌的圆筒型的内壁上,则时常生满了毛茸茸而又湿淋淋的绿苔。
有的水井装有辘轳,汲水时候,只需将井绳盘在辘轳上,然后用力绞动把手即可将盛满水的木桶由井底提出;有的水井未装辘轳,汲水时候,便完全凭着人力一把一把的向上拔着系了水桶的井绳了。不管装没装辘轳,所有的水井自诞生之日起,井畔必会移栽上一株两株粗大的白杨树;白杨树与水井相辅相生,相依相望,浓密如盖的枝叶可以为盛夏时节前来汲水的乡民们提供一方遮蔽烈日的绿荫。
水井的井口大小不一,并无一定的尺寸,其中大的有大碾盘那么大,小的有小碾盘那么小。在老辈人的传说中,海中有海龙王,河中有河龙王,井中自然也是有着井龙王的。井龙王平日蛰居井底,管理着井下世界的事务,享受着人们四时贡献的祭品,夜间则化作龙形冉冉升出水井,踟蹰于村落上空,默默的俯察着由它养育滋润的子孙们。孩童们由此而对水井生出了敬畏之感,走村串乡逢遇水井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匍匐近前,伸长脖颈向下一望,黑幽幽的一片银亮,宁静森凉中充满着无限的神秘和怪奇;丢一块石头下去,好半天才听到“咕咚”一响,于是转身撒腿就跑,仿佛那井龙王真的会因陡受惊扰而窜出井口,一路叫骂着追赶上来似的。
邓州的大旱往往发生在春末夏初或是夏秋之交,每隔十年八年便会逢遇一次,俗称“卡脖子旱”。大旱最为严重的时候,一连数月滴雨不见,禾稼叶干梗枯,牲畜无精打采,那些地势稍高的村落水井便汲不出水来,于是就只好去往临近的地势较低的村落“借水”了。
“借”,其实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大家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上,又共同承受着旱魃的肆虐淫威,正该互帮互助,共度难关,如今邻村有难,自己虽然并不宽裕,但难道真的连桶水之谊都没有了吗?难道真的“借”了水便必要追还吗?不,不是这样的。夏日午时,邻村的“借水”队伍就迤逦而来了,多是青壮汉子,肩上挑着扁担,扁担的两端系着木桶;在井台上汲满水后,又排作一队,在扁担吱呀吱呀的颤悠声中逶迤而去,步伐走得匀而且快。为了防止水从桶沿溢出,他们便在水面上放着一支茅葶做的浮子;中途并不停歇,需要换肩时,打头的一声吆喝,两只木桶“呼”的旋转一周,数十副扁担便同时从左肩换到了右肩,动作整齐划一,姿势娴熟优美,观之令人大开眼界。
如果一口水井汲出的水渐渐浑浊,泥腥味越来越重,那么这口水井就该淘了。淘井就是将淤塞着井底泉眼的污泥清理干净,好使地下泉水源源不断的涌流而出。在邓州农村,淘井是一项颇带技术含量的体力活,需要专人指导实施。淘井时,先由一人站于井口正中(井口已经铺盖上了木板)拉着绳子的一端,另一人则拉着绳子的另一端走动一周,一面走动一面撒着白灰,这样一个以井口为圆心、直径十余来丈的大圆就成形了;然后按照白灰标示笔直的开挖下去,每挖两到三丈,大圆便要缩小一周;——挖至井底接近泉眼的时候,大圆就只有笸箩那么大了。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止开挖过程中井壁坍塌,发生事故。
开挖的土方量很大,而且需要全部运至地面,这时候仅靠人力已经远远不能做到了,于是便搬来水桶粗的木檩,搭起三脚架,上面装上滑轮;二十多名精壮劳力一面吆着号子,一面拉着绳索,快速的往返奔跑,通过滑轮将开挖的土方一筐一筐的由井下运出。在清理井底淤泥时,为了防止泉水突然涌出,需用棉被先将泉眼死死堵住;淤泥清理完毕后,又以泉眼为圆心,按照原始的井口大小直上直下的砌上青砖,所需的砖泥自然仍由滑轮运下。等到井壁砌好,又用大块青石拌着水泥新土将四围的空间填满夯实,这才迅速拽开棉被;地下泉水登时喷涌而出,很快便盛满了半口水井。
下井淘井是件繁难而危险的活路。当挖至井底接近泉眼时,由于空间狭窄,只能容下一人,这时候就须职业的淘井人(民间称为“井匠”,光听这名字就觉很大气。)出马了。井下气温很低,淘井人常常需要穿上棉袄棉裤,坐着由滑轮承载的箩筐下去,在狭窄得几乎不能施展手脚、黯黑得几乎不能开目视物、空气稀薄得几乎不能正常呼吸的井底,一铲一铲将湿漉漉的淤泥装进筐内运出,汗水很快就将棉袄棉裤濡得里外净湿了。有的井淘到一半时,出现了井壁坍塌的事故,那在井底的淘井人自然便无生还的可能,从此只能长眠于数十米的地下了……
关于水,关于盛水的河流、渠坝,关于盛水的坑塘、水井,在邓州人的心头上刻下了太多太多永难磨灭的印痕。相信每个三十岁、四十岁以上的邓州人,不管是依旧生活在本乡本土,还是生活在异国他地,不管是为生活所迫流落街头,还是坐拥亿万身家挥霍豪奢,然而只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必定会萦绕起一道挥之不去的河流、渠坝,或是坑塘、水井的影子……
然而遗憾的是,近三十年来,由于气候的变异,由于工业的发展和环境的恶化,亦由于人口的膨胀和用水量的剧增,邓州一带的地下水源渐现枯竭之势。如今,走过邓州的许多村落田间,你会看到坑塘堤岸依旧,但却滴水无存,或地底龟裂,或蒿草丛生,到处都在呈现着一种令人恐怖的干涸。还有水井,随着机井、压水井乃至自来水的出现,很多水井已经被人遗弃了,它们尽管仍然坐落在原来的地方,但却多已坍塌干涸;少数虽然依旧有水,水面上往往浮着尘灰也浮着蚊蚋,就象一位患了白内障、眼珠蒙着一层阴翳的老人般忧郁的望着天空,无奈而凄凉的陪伴着它曾经养育过、滋润过的村落……
而河流呢,那些曾经就是在最为缺水的隆冬时节也没有枯涸过的河流,那些曾经给我们的童年带来过清爽也带来过欢乐的河流,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我曾在2010年的冬末春初时节专程探望过扒鱼河,这条曲曲折折流经我出生的村落的河流。那天天色很晚,苍冥的暮色中,儿时的浩淼水波、哗哗涛声早已不复存在,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滩巴掌大的银亮的河水,而这可怜的一点河水,还是村人们修了拦坝积蓄起来的;河水的四周是黑乎乎的更大面积的水藻,几只野鸭凄凉的呷呷叫着,在水中凫游觅食戏逐。它们并不能预测到这点可怜的河水什么时候就会干涸,而当河水彻底干涸的时候,也就是它们失去家园,无奈迁移他乡的时候……
扒鱼河的凄凉现状,正是邓州这片沃土上许多河流乃至渠坝命运的缩影。在夏秋之交的丰水时节,这些河流、渠坝也曾浊浪滔滔的雄壮过,也曾千军万马的奔腾过;然而一当降雨过后不过三天五天,河流、渠坝里的蓄水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人类对于地下水无休无止的开采抽汲,造成地下水位急剧下降,地面土壤无法涵水,这样的恶果也只有人类自己来承受了。也许,在将来的一天,那溶溶脉脉的河流,那碧波翻涌的渠坝,终将只会在我们的梦中闪现?而那一辈子只能洗三次澡的人生悲剧,也终将不可避免的降临在我们的身上?

707452161 发表于 2015-7-14 15:57:32

好文章

qq3155422 发表于 2015-7-14 15:58:14

晕,真够长的

新泊头 发表于 2015-7-14 15:58:44

邓县无山,四野黄尘弥漫,有山也不翠绿茂盛,南方人初到这楚与中原交界地,误以为到达漠北某县城。

冒险冰雷 发表于 2015-7-14 15:58:48

之二 作物(1)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邓州的气候既不比南方的炎热潮湿,也不比北方的酷寒干燥,四季截然分明,年降水量适中,日照时间和无霜期均比较长,再加上土壤结构良好,保肥保墒性能较强,有机矿物含量丰富,所以十分合宜于各类作物的生长孕育;这里一度采取的是一年一熟或是两年三熟的耕作模式,早在元、明两代便是全国主要的粮食产区。
所谓一年一熟,就是同一块耕地一年里只种植一茬庄稼,或是冬小麦,或是早玉米,其余的时间什么也不种,让地白白的闲着。两年三熟则为轮作模式,就是同一块耕地头年的秋天种上冬小麦,次年五月小麦收割后,立即播种晚玉米或是豆类作物,八九月份玉米、豆类作物收获后,再次种植冬小麦;算下来,两年的时间刚好可以播种收获三茬庄稼。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在土肥粪肥当家的时代,两年三熟的耕作模式虽然保持了耕地“一年四季不断青”,但对地力的损伤较大,所以作物产量往往很低;而一年一熟的耕作模式,则充分保证了耕地的休养生息时间,使得土壤中的各种微量元素得到适度恢复,作物产量自然也就比较高了。随着化肥的普及,更随着“向土地要效益”口号的提出,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在邓州,农民大多采用的是两年三熟的耕作模式。
邓州当前普遍种植的粮食作物主要有小麦、玉米、红薯、大豆等,经济作物则有烟叶和辣椒、棉花、芝麻等;“东豆南棉花,西烟北芝麻”,这是部分作物一度在邓州境内的分布格局。这些作物或轮流耕播,或间作套种,已经成了邓州农民生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种。
“寒露到霜降,种麦莫慌张;霜降到立冬,种麦莫放松。”这句在邓州农村口口相传了不知几千年的古谚,道出了小麦的耕播时间。金风乍起、秋谷登场的寒露前后,农民们在刚刚经历了秋收的喜悦,还没来得及从繁重的体力劳作中喘一口气,就又开始忙活起来了;每日里全家动员,贪早摸黑,腾茬、整地、耕耙、施肥,一遍一遍的打着土垡,?把犁把把手掌心磨得打泡出血,汗珠子贴着黑黝黝的脊梁骨滚滚流淌,直到将土地侍弄得虚软匀碎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事先备好的麦种播撒下去。整个耕播过程大约需要二十来天时间,一般到立冬时止;——如果立冬过后还没有将麦种播进土壤,那就干脆别再费心费力了,因为随着气温的降低,这时候播撒下去的麦种是大半无法出苗的。
假若墒情较好,或者雨水及时,光照充足,播撒下去的麦种不过三天五天就会出苗。清晨望去,初生的麦苗青碧中透着些鹅黄,柔稚的梢头又往往顶了一粒晶莹的露珠,很有些象娇嫩的婴儿。这时候,总算略略喘过半口气来的老农们总会蹲在田头,口中咬着拖了绣花荷包的竹根烟管,笑眯眯的微觑着麦苗;在他们的思想里,有苗就不愁长,眼下麦苗都拱破了地皮,露出了芽茎,来年的丰收不就大有希望了吗?来年的肚皮不就不用再打饥荒了吗?还有灾年荒月欠下的外债、儿子娶亲的彩礼、闺女出门的嫁妆……一株株幼弱的麦苗,承载着多少卑微而迫切的希望啊!
清明时节,地气上升,万物郁郁勃发,刚刚走出严冬酷寒的麦苗自然也不例外。“清明麦漫老鸹头”,这句农谚说的是清明前后,麦苗长势良好,青青的麦梢都可以遮挡住落在田里的老鸹的头了;从这以后,只要降水丰沛,日照充足,没有大的风灾雹灾,那么它就将按部就班的经历着分蘖、拔节、起葶、孕穗和上浆等生长过程,顺利的走向收获目标了。
“楝花开,割大麦;枣花开,割小麦。”当枣花开始纷纷扬扬的飘落时,小麦走进了生命中的成熟阶段。“蚕老一时,麦熟一晌。”麦子成熟的速度很快,一晌烈日暴晒,早上看去还半青不黄的麦穗,中午时分就已变得焦脆金黄,而且弯下了头去。于是,在“豌豆打跺”、“豌豆打跺”的声声鸟啼中,富有经验的农人们便开始坐在院内的枣树下面,头上顶着星星点点极淡极黄的枣花,一边蘸着井水一边磨着镰刀,预备开镰收割了;嗞楞——,嗞楞——,远远近近的村落里,到处都在此起彼伏的飘扬着这种悦耳的磨镰声音。
在依靠人力畜力耕播收获的年代,邓州的麦收过程大约需要十天到半月的时间,这还不将种种意外的天气因素考虑在内;——如果一场雷雨、冰雹或是龙卷风袭来,往往看着到口边的粮食便吃不到嘴里了,因此农人们又将麦收形象的比喻为“龙口夺食”,也就是跟主宰着天气的龙王爷赶抢时间的意思。麦收需要日夜兼程,需要全面动员,需要抢抓一切可以抢抓的时间,故此是最为艰辛的劳作,经历一场麦收,即便是身体最棒的青壮劳力也要瘦下几斤肉来;而麦收前夕,又往往正是各家面缸见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俗称青黄不接。为了好好吃上几顿饱饭,让被清汤寡水涮泡了一冬一春的肚肠填上真正的粮食,有的农家只有先将尚未干透的麦穗剪下一部分,放在簸箕中揉碎、脱壳、去芒,把麦粒放在锅中煮吃,又有的农家赶着耕牛,套上石碾,将去年的麦秸垛拆开摊平,再细细的碾压一遍,期望着能够从中腾出十斤八斤发霉的麦粒裹腹……
关于小麦的收割、运载、碾打,关于小麦的扬场、曝晒、入仓,每个环节写来都是一篇极大的文章;也许我在适当的时机将会继续写到,但接下来我想重点写写在邓州大地上生长的另一种作物:玉米。
玉米在邓州农村,又被称作苞谷。“王老五,何毬苦,背着玉米换苞谷”,这是长久以来流传在邓州乡民口中的一句顺口溜;所谓玉米苞谷、苞谷玉米,原本就是同一种东西,而现在王老五却要背着玉米走村串巷去换苞谷,这岂不是多此一举没事找抽,吃饱了撑的?
早玉米多在麦收之前便播下了种籽。播种时候,除株距行距均须保持在两拃左右外,每穴又须下到两三颗种籽,两三颗种籽或全部生根发芽,或至少有一颗生根发芽;秧苗破土而出长至半尺来高的时候,便可剔除弱苗,保留壮苗。这样做,一来可保证穴穴有苗,免去补栽之烦,二来又可去弱存强,为将来的丰产打下基础。
玉米这庄稼,怕的是大涝大旱,喜的是大水大肥。在玉米秧苗长至三两尺高时,一是需要快速追肥,确保营养供应;二是需要围绕根部壅土起垄,土垄既可在遇旱时保墒,又可在逢涝时防浸,实可谓一举两得。烈日炎炎的五黄六月,倘若杂草除净,肥粪跟紧,又没害虫作梗,又有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的侍候着,那么一夜之间,玉米秧苗便可在原来的高度基础上窜出尺余;据说夜深人静时候搬张小凳单独坐于田间,尖起耳朵,便可听到玉米拔节窜高时轻微的噼啪声呢!
在玉米长达半年的生长历程中,最怕的就是六七月份的“卡脖子旱”。玉米秧苗长得几近人高了,马上就要孕穗冒花了,天却一连半月、月余四角高悬,滴水不降。眼看玉米秧苗锯齿形的长叶渐渐卷起,颜色也由青碧转为碱白,农人们掰着手指头算计着日子,苦巴巴的望着不见一绺云彩的蓝天,想想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便只好全家动员,有钱的租来抽水机,没钱的挑着桶桶罐罐,开始顶烈日冒酷暑,没明没黑的往返奔波;一滴汗水摔作八瓣,人熬累得绊住沟垄便能跌在地上睡着,只为把汩汩河水浇进玉米田里。
有时候,浇着浇着,头顶突然“咔嚓”一声响雷,紧接着凉风飒飒,阴云四合,大雨哗哗而下,农人们就会猛的将桶罐丢出老远,一下子扑倒在地,凄声叫喊道:“老天爷呀,你终于肯下雨啦,你终于肯可怜我们啦!……”更多时候,尽管人们一遍一遍的浇水,一遍一遍的祈求,可老天爷仿佛偏要与人做对似的,偏要考验人的承灾能力似的,硬是滴雨不下;夜间一瓢河水浇下,清晨玉米秧苗刚刚泛过一丝青气,可不到晌午便又在烈日的淫威下蔫头耷脑了。眼看玉米秧苗的茎梢根须都已枯干,似乎划上一根火柴就能将整块田中的秧苗全部燃着,就是将天河里的水倾倒精尽也无法补救,失去了最后希望的农人们只好沮丧的筋疲力尽的坐在田头,口中咬着烟管,想哭,眼睛里却早干涸得挤不出半滴泪水……
当然,如果能够顺利的度过六七月份的“卡脖子旱”,那么玉米便将经历揣穗、扬花、冒缨、灌浆等生长步骤,最终走向金秋九月的收获季节。
在邓州一带,红薯的种植一般分为早晚两茬。早红薯多在春二三月间栽种,秧苗是早在春节前后育下的,肥肥嫩嫩的长于田畦里,地垄是利用农闲时间挑好的,一排排并列着绵延而去;——万事俱备,直待适时移栽。
早红薯的移栽总是选在春和景明的大好日子里。麦苗已经拔节,郁郁青青,叫雀在头顶天空里不知疲倦的喳喳啼鸣,农人们左手提着刚刚由畦内小心拔出的红薯秧苗,右手持着木橛,——木橛有着横的把手和竖的锥尖,乍看呈胖乎乎的“T”字型状,是为了移栽红薯秧苗而专门请人制作的,俗称“红薯橛”,——地垄的土粒碎而虚软,木橛顺着垄脊斜斜的一插到底,只露出把手,晃一晃,准备拔出;在木橛将出而未出的时候,秧苗早已贴着木橛旁边的空隙放了进去,木橛拔出,土粒随即便将秧苗的根部覆盖严实。农人们的后面多又跟着妻子儿子,左手拎桶,右手持瓢,将河水缓缓浇于秧苗根部后,再次覆上细土,轻轻压实,一棵红薯秧苗便栽种完成了。
晚红薯多在麦收之后栽种,栽种的耕地往往便是恰才腾出茬来的麦田,当然同样需要起垄,同样需要使用那种“T”字型状的木橛助力,不过时间选在了阴雨天里,而且秧苗的来源也有了变化:这时候,早红薯的秧蔓已经爬有三五尺长了;农人们在不影响秧蔓生长的前提下,将其梢头在适当的部位剪切下来,一捆一捆拖泥带水的抱放至地畔。女人们便头戴雨帽身披蓑衣,搬张小凳坐在田头,手持剪刀飞快的分剪着红薯秧蔓;一段二尺来长的红薯秧蔓一般可分剪为四五段,每段的底部必要剪成斜茬,梗上保留着两到三片叶子。男人们则将这些分剪开来的秧蔓运至田中,斜茬朝下的栽种垄上。栽种的办法自然和早红薯一样,只不过因为天在下雨,所以不需要特别浇水罢了;——一段段斜茬朝下栽植垄中的秧蔓在雨水的滋润下生根发芽,就是晚红薯秧苗了。
栽种晚红薯的时候,田野间微雨淅沥,水汽弥漫,阵阵白雾在轻风吹拂下缥缈如纱,女人们一动不动的坐于地头分剪红薯秧苗,男人们则多赤着脚,弓背弯腰、手脚麻利的插着分剪的秧蔓,那种辛劳而唯美的场景,至今犹深深的镌刻于我的脑海间。
早晚红薯的收获均在严冬将至的寒露前后,早红薯由于生长期长,甘美多汁,因此主要用以窖藏食用;晚红薯由于生长期短,筋多汁少,因此主要用以切干晾晒;关于早红薯的窖藏,晚红薯的切干,写来又是一篇文章,然限于篇幅,只能到此为止了。

empire123 发表于 2015-7-14 15:58:58

解析的很透彻,值得收藏细看!赞

忧忧情 发表于 2015-7-14 15:58:58

看帖是一种态度,暖贴是一种美德。逢贴就发,我不信还升不了级…

soi10657 发表于 2015-7-14 15:59:04

现在水越来越少了,村里的坑里面都干了,想问下水都哪去了,还会回来吗?有人关心吗?老说历史有何用。

碧纱沉烟 发表于 2015-7-14 15:59:48

文采不错呀楼主

6317131a 发表于 2015-7-14 16:00:15

大处磅礴,小处细腻。旧时邓州风情在此篇可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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